1.
父亲的想法非常简单。
简单到莫德特一时半会之间也没办法立刻找出它的优劣。
“我的建议非常简单——全镇人就此散开，全部逃离灰风。”
桑德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列举自己晚上想要吃点什么一样，简单、随意。
“离开灰风？让我们离开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吗？！”
菲尔德当然不会同意这样无异于自断后路的方法。
农民的生活自然全靠土地，离开了灰风这片肥沃的土地，一众灰风的幸存者该如何在王国里继续存活下去？
总不能全去当自由民吧！
先不说现在灰风残留下来的大多数是老弱，并没有能力去担任自由民那样一辈子都在冒险的高危职业。众人能不能在魔物的追赶下越过荒野，前往瑞普城都是个大问题。
乘坐雇佣的车马，往返灰风瑞普也得需要四天。
若是人力，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菲尔德。我可从没说过离开灰风。”
桑德鲁把菲尔德连珠炮似的话压回了他的肚子里。
“其一，这里是属于人类的秩序世界，属于王国法理伯爵伦菲尔德·赫里·托马大人的领地，这些鼠人再如何肆意妄为，也绝不敢在一片废墟上停留太久。所以我们绝对有机会回到这片属于我们的家园。”
“其二，昨晚一战，我们灰风青壮死伤殆尽，你现在手里还剩下多少人马？菲尔德，用你的理智去思考着试试——我们还有可能阻挡鼠人们的下一次攻击吗？为了生存，即使是知道这不是最优解，我们也必须一搏。”
莫德特打了个冷颤。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正用事实在尝试着说服着自己和菲尔德——就像昨晚自己对菲尔德和巴尼先生所做的一般。
巴尼先生他现在——
莫德特不敢去回首自己在那个房子里所看到的地狱。
学士已经预料到自己在这次的讨论上将会毫无用处了。
因为当真正搏命的时候到来，所需要的就是血汗和硬实力了；一些小聪明和提前的准备已经毫无用处。
偏偏，自己所缺乏的就是战士的铁血和硬实力。
“而且，我所指的逃离灰风可不是无序的逃离。我知道现在剩下的能动的大多数都是老弱，如果只是一股脑的往外面冲，最后活下来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所以。
桑德鲁严肃的指了指自己和菲尔德。
“我们几个得继续执行拖延鼠人的任务——这次是边打边撤。”
“鼠人是一群无脑的混沌，就算是那个看起来比较聪明的先知，也在昨晚被我打伤，想必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我吧。”
的确。
莫德特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父亲的确出乎意料的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站了出来，击退了这次魔物入侵之中最大的危机。当自己从菲尔德叔那里听说自己的父亲击退了鼠人先知的时候，还差点因为冲击和疲倦而直接倒在地上来着。
话说，自己到现在都还没问过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对自己的儿子隐瞒身份呢。
“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带着少数精锐在镇子里吸引鼠人的注意力，让老弱们先行离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全力逃脱。”
父亲的建议让菲尔德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
“虽然我知道你是个老好人，菲尔德。但都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考虑着什么风险不风险的了，我们和魔物交上手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风险极大的突发事件。”
父亲可真是了解菲尔德叔。
看着父亲桑德鲁未卜先知一样的堵住菲尔德叔的嘴，莫德特不由得想着。
“我......我知道了。”
被桑德鲁呛得说不出话来的菲尔德只能应允下来他的计划。
“你手底下还剩下几个人？”
“能动的，还剩下4个......”
只剩下四个了吗。
简直就像是在倾诉着这句话一样，父亲紧缩起眉头。
“全部带上？”
菲尔德试探性的询问道。
“没必要，带上两个跑得快的就行。”
已然成为这个镇子主心骨的桑德鲁挥了挥手，说道。
不过也难怪，灰风没有镇长或者管理层一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有主意应对眼前困境的，还有意志力坚持下去的人主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想要吸引全部鼠人的精力，我们就必须主动出击，带的人多也没有意义；事实上，就算是只去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主动出击......”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当真正听到一行人要直接和大群鼠人直接碰撞，菲尔德还是不经出了一头冷汗。
昨晚的战斗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若非莫德特带过来的那个魔法师和桑德鲁全力以赴，说不定灰风在昨晚就已经亡了。
现在桑德鲁要自己和昨晚几乎摧毁了早有准备的灰风防线的凶狠魔物正面硬碰硬，心底不发怵是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的吧，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我们这边主动出击，才有可能吸引住鼠人的全部注意力。那个高傲的先知想必绝不会放过我们了吧——毕竟我们可是挑衅到了脸上了。”
桑德鲁的脸上露出冷酷的嘲笑。
“没问题，我奉陪到底。”
就和与莫德特一起前去救援桑德鲁时一样，菲尔德是那种只要明白了所有的合理理由就会干脆接受，然后全力以赴的类型。他的思考往往不会持续非常久的时间——如果所有的已知条件都已经是最后的解决方案的话。
“哼，你的老婆娘会担心你吗。”
“嘁，我回活着回去给你看的，蠢货。”
这是次九死一生，或者说十死无生的拼命任务。若非是有着无论付出怎样代价都要保护的人，谁会去以身涉险呢？
可莫德特只能够在一旁站着。
他已经大概能够猜到自己的任务了。
“至于莫德特你——”
桑德鲁的目光终于放在了在这次会议上未发一言的莫德特身上。
“你这次总不会还想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吧，莫德特·哈尔根。”
父亲的话语让莫德特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昨晚强行大包大揽的要求巴尼和菲尔德涉险救人的事情已经被父亲得知。
想必，父亲一定是在隐射自己昨晚一事无成的拖后腿行径吧。
“不，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父亲。”
虽然很想为姐姐和妹妹做些什么，但莫德特还是在脑海里不断提醒自己注意自己的真实实力，将退缩之言说出了口。
“你明白就好，莫德特。你虽然没能继承你父亲我的「才能」，但你毕竟还有个聪明的脑袋，身体里还流着哈尔根家的血，你得活下去，去完成你需要完成的事情。”
父亲注视着自己，语重心长的说道。
才能？
是指使用魔法的才能吗？
需要完成的事情又是——
“保护好你的姐姐和妹妹。”
？！
“父亲？！”
莫德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所听到的句子。
“哼哼。”
桑德鲁露出自己儿子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的笑容。
“我在你的眼里也当了十几年坏人了，是时候当个好人了。”
莫德特觉得感性的自己似乎又要落泪了。
多少年了，父亲一直对姐姐和妹妹爱答不理，甚至表现出露骨的厌恶。
但现在，虽然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语，但其中态度的转变毋庸置疑。
“父亲......你......”
“行了，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人去主办，而你父亲因为这身本事的原因，不得不去主持这件事情。”
桑德鲁和一旁同样吃惊的菲尔德对视，给他使了个眼色。
“是啊，莫尔，你的父亲必须得去做这件事。这也是为了全镇人啊。”
菲尔德从自己的老相识兼敌人的眼中读出了信息，连忙应和着。
“放心，关于我的事情，关于魔法的事情，关于哈尔根家的事情。”
桑德鲁笑的前所未有的灿烂。
简直就像是遇上了什么让他无比高兴的事情一样。
或许是因为过于欣喜导致的心跳过速的原因，莫德特觉得有些眩晕。
“找个时间，我都会告诉你的。”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眩晕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父亲的笑容在扭曲。
扭曲成可怖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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